我一个人的时候,并不觉得孤单落寞,反而挺自由自在,然而在外人看来,我一个人吃饭、一个人走路、一个人去图书馆,似乎十分可怜。情侣们尤其同情我。有时,我也就顺势摆出一副哀怨孤寂的表情,恬不知耻地博取一下她们可亲的同情心,让她们不至于觉得爱心和同情无处释放。
事实上,融入一个集体,实在有着太多的危险。最为根本、最令我无法接受的,便是不自觉地会随着群体整体的思维去走,去思考(或者说,去不思考),去行动。这一种群体的思维,并不是每一个个体的思维总和,也不是哪一个独立个体率先提出的,奇怪的地方就在于,并没有人提倡,也没有人去总结,这一整体性的思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形成了。每一个个体在聚合之前,都是形象清晰 、温和多彩的,但集合之后,就有一阵莫名其妙的烟雾无中生有冒了出来。大家的脑袋就这样被罩住了。
我最害怕就在于此,我喜欢群体里面的每一个独立的个人,然而当大家因为某种原因聚集起来之后,因为同一群体而形成的集体忠诚、排外、信任、内倾,却让人恐惧。我的确曾经极度兴奋地加入各种群体,不仅仅是寻求一个社会性的安全感,更在于它俨然成为一种精神鸦片,我觉得我应该需要它,跟它同呼吸、共命运。这种社会群体的纽带,有时的确让人欲罢不能。
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从心理上远离了曾经所在的群体。最主要的原因,是自己被启蒙了,开始回想自己的想法有多大程度是被群体建构出来的,开始思索真正意义上的自己,究竟还留存多少。
可笑的是,即便我主动地抽身出来,远离一切群体活动,我仍然会不知不觉地被纳入各种群体之中。比如,对于台湾同胞而言,我是属于所谓的“对岸的”。对于其他方言群体而言,我是“客家人”中的一员。作为一个极力害怕被群体的漩涡卷入的人来说,这让人很恐惧,也让人极度绝望,似乎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。其实转念一想,我过虑了,只要不起冲突,不起矛盾,我是各种群体中的一员,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再转念一想,我太高看自己了,群体多我一个不多,少我一个不少。
除了主体性会被吞噬这一点让我恐惧之外,一旦矛盾发生,立马会被贴上群体标签,这一点更让我不耐烦。尤其是族群矛盾,就像我之前在一篇文章的评论里说的,很多时候都是个人与个人之间具体的冲突,不去了解真实的细节,就上升到族群,开始道德攻击,实在是非常偷懒的做法。个人之间的冲突上升到族群的实在太多,恐怕无需举例了,便溺事件还有诸多蝗虫冲突都是如此,文明楷模的道德攻击模式火力全开(道德攻击真可以说是超强冲击波,无往不利)。要说明的是,有时需要用其他方法来进行分析的,也被归类到族群方面。听老师说的一个例子便是如此,有一个工厂本来是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发生了矛盾,应该用阶级分析法来讨论的,却因为老板是台湾人,竟然由阶级矛盾硬转为族群矛盾。实在令人匪夷所思。族群矛盾是其中一个原因,另一个原因恐怕是因为那一年代阶级分析法的恶名远扬,没有人敢,也没有人想再提这种陈词滥调。
没有人能离开群体,心理上的疏离也不能阻止我变为群体的一部分。真正要思考的,是如何在群体的雾障里寻找自己的主体思想,如何在无处不有的枷锁之中保有自己的一点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