题记:错过誓言播种的季候,你把单纯种植在颜色青涩的日记里,在遇见,就花香满径。
文/楚千凝
1)
顾天明是从N中转来的学生。
这个小道消息是毛毛告诉我的。她说:“小月你知道吗?顾天明长得很帅。”
我一边整理书桌一边头也不抬的回应她一声:“哦。”
帅,是我所不能理解透彻的一个概念。有些男生,学明星的样子把头发做得乱七八糟,穿上Hip-Hop的服饰就可以是街舞王子,偶尔甩几个忧郁的眼神也会迷倒大片的女生。
我不知道到底是男生疯了,还是女生疯了。在我眼里,男生女生在一起就是有些腼腆和害羞,男生红着脸去拉女生的手,女生被他牵着却转过脸不敢看他。这样温暖美好纯洁如水晶的小爱情,是我所梦寐以求的。
可是现在的女生,居然都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到男生面前,声音清脆的说:我喜欢你!如同FANS站在舞台下大声的对偶像喊出: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……持续时间不到一个礼拜,继而转向另一个目标。这不是爱情,这只是盲目的崇拜。
所以,当毛毛对我说顾天明时,我依然是不屑一顾的表情。
并不打算认识他,可还是在不经意间碰到了。没有戏剧性的英雄救美事件,也没有小说中写的浪漫天气。那是一个普通的日子,中午的食堂,打饭的人排了长长的队。
身后的两个女生低语:看,前面是顾天明。
啊是他,真难得……
是啊是啊机会难得,要不要上前表白啊?
哎别瞎说!
两人嘻嘻哈哈,推推攘攘,一下撞上我的后背,我不胜防,一个趔趄撞上前面的人。
“对不起。”脱口而出。
“没关系。”像是顺口溜,接得那样快。
我抬头,看到他的学生证:顾天明,高二(4)班。再往上看,是一张被放大的脸,此刻正与我近在咫尺,我吓了一跳,赶紧退后,然后仔细看他。
是一个温和的男生,笑容干净。没有长得遮住眼角的留海,没有Hip-Hop的宽大裤腿。十八岁男生的长手长脚,干净清爽。他左手握着饭盒,右手自然的垂下,没有做作的把手插在裤兜里踮起脚打拍子。
于是对他的印象稍稍有些好感,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呢。
吃饭的时候毛毛还在不甘心的问:“小月,你觉得他帅不帅?”
“嗯,”我低头轻声答,“有些。”
“哎,”毛毛叹气,“小月你眼睛长到头顶了。”
我偷偷的瞄了一眼顾天明,发现许多女生也都在瞄他。突然开始鄙视自己,我不喜欢被很多女生捧起来的男生,他们会认为那是一种光环,从而骄傲的如同孔雀,在背地里说女生是花痴。
我不知道顾天明是不是其一,我只是不想用“帅”这个统括的字来形容他。我觉得,他应该还有更加优秀的地方,比方说功课。再比方说,温和。
2)
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。当学校的校报栏里贴出月考统计的成绩单时,我看到高高在上挂在第一个用红色水笔写的三个字:顾天明。
原来帅哥并不只是徒有其表。
而我的分数,差不多要倒数。理科永远是原地徘徊的不及格,即使语文老师很给面子的给了我满分,可还是弥补不了数学物理的不足。
毛毛的名字紧挨着我的,她挽上我的手臂,有些沮丧的说:“顾天明是状元呢,我们距他十万八千里。”
我拍拍她的头,说:“丫头,要努力啊,向你的帅哥看齐。”
身后有声音响起,“请问,你是林月吗?”
我和毛毛回头,看到唇角上扬的顾天明,我说:“我是。”
他伸出右手,绅士的说:“你好。”
我犹豫着抬起手臂,他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,指间瞬间传达的温度让我的脸颊发烧。我低下头去不敢看他,毕竟从来没有和男生有过这样的接触,尽管只是礼貌性的握手。
他说:“我想邀请你到广播站做我的搭档,你愿不愿意?”
我迟疑着:“为什么是我?”
“因为,你是我们学校的才女,”他笑说,“我需要的,是一个集灵气,才华气质与一身的女生,你是不二人选。”
居然是这样大方不扭捏的男生,可以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,语气自信,真诚,让人无法拒绝。
“好吧,”我说,“我考虑。”
“我等你答案。”他说。身后一个男生奔跑过来揽上他的肩,说:“天明,打球去!”
他向我们摆手,然后和那男生跑去球场。奔跑的身影都那样大气,不失风度,毛毛都看傻了眼。
“刚刚一直当我是透明。”她不悦道,“顾天明怎么会认识你?”
“应该是看了我发表在校报上的一些文字吧。”我说,“毛毛我要不要去?”
“当然去!”毛毛挑起眉毛,说,“多好的机会啊,近水楼台先得月!”
我上前敲她脑袋,说:“傻丫头,想哪儿去了?”
晚上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,妈妈敲我房门,问道:“小月,怎么了?”
我跳起来去开门,说:“妈,有同学让我去广播站做DJ。”
“好啊,”妈妈说,“你就是性格孤僻,太依赖你爸和我,要多交些朋友才是。”
“我哪儿有孤僻?”我说,“我不是还有毛毛这个朋友么?”
“除了毛毛呢?”妈妈问,“她可是和你一起长大的。去吧,老妈支持你。”
“谢谢妈。”我上前抱紧她在她脸上印了响亮的一吻,说,“睡觉了,晚安。”
抑制住满心的欢喜,只怕明天见了顾天明会紧张到舌头打结,怎样才能让自己的表现打满分呢?
真奇怪,何时变得这样患得患失?我一直都是理性信心十足的林月啊。
3)
周末和毛毛一起逛商场,经过天桥,听到断断续续的吉他声传出,走近了,看到天桥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。他戴了一顶鸭舌帽,帽檐压得很低,挡住了整张脸。穿破旧的格子衬衣和牛仔裤,白色的鞋子已面目全非。此刻他正抱着吉他,轻轻的试着音节。
毛毛皱眉,咬着冰淇淋的嘴巴含糊不清的说:“真奇怪,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个人?”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硬币,吧嗒丢过去。
他头也不抬,继续拨弄着吉他,轻轻的合着节拍唱: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灯下的人在等,人群里的风风里的歌里的岁月声,谁不知不觉叹息,叹那不知不觉年纪,谁还倾听一叶知秋的美丽……
他的声音忧郁而深沉,我蹲下去,企图看清楚他的样子,但是徒劳,他似乎并不打算让别人看到他的容貌。我只好放弃,翻遍身上的所有口袋也不见有零钱,只好抓上毛毛的手说走吧。
搜索商场里所有喜爱的零食,我和毛毛提了大包小包的往回走,经过天桥,那人已不在,毛毛丢出的一元硬币仍然躺在角落里,无人问津。
我突然有些厌恶毛毛刚才的举动,她不应该把他当乞丐,也许人家是大学生也不一定。
星期一回到学校,远远的就看到等在门口的顾天明。一成不变的干净的碎发,整洁的校服,还有荡漾在脸上轻微蔓延的笑容。我握着书包带子的手指微微颤抖,手心已经冒出了汗。
还未想好应该以怎样的语气打招呼,他已经先开口,说:“早安,林月同学。”
“早。”我扯了一下嘴角。
“可以给我答案了么?”他问。
“嗯。”我想起在天桥下遇到的吉他少年,问他,“何时上任?”
“即日。”他答,似乎很开心的样子,眉毛眼睛都弯下去,说,“还以为你会拒绝,害我担心72小时。”
我惊讶,抬眼看他,“是吗?”
“是啊。”他说,“我在想,如果你拒绝了,那我多没面子啊。”
“哦。”我高高悬起的心瞬间降到冰点,“原来是这样啊。”
原来你只是顾及你的面子问题,原来你也是个高傲自负的男生。
转身回教室的那一瞬,我又回头,加上一句:“其实,是妈妈支持我的,如果不是她,我未必会去。”
他呵呵笑:“那真要谢谢阿姨。”
我转头走向教室,不愿再和他多说,怕他在我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。你看,一开始以为那样完美的一个男生,帅气英俊,成绩好,温和,担任广播站站长,篮球队先锋,家境优越,多少女生捧起来的完美王子。他居然对我说,如果你拒绝了那我多没面子啊。
想到此,真后悔为什么没有拒绝他。
4)
第一次录制节目,我将整理好的资料拿给顾天明,写的是在天桥下有过一面之缘的吉他少年。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,但是根据自己的想象将他写成一个传奇的人物。
顾天明认真的看过,然后说:“OK。”
我开始翻找那首歌,在google里输入歌词,还未搜到,顾天明已经在空格里敲出“月光倾城”四个字。
“月光倾城?”我仰头问他。
“对。”他说,“老狼的歌曲,放来听听。”
打开话筒,如流水一般的吉他声轻轻传出,老狼沙哑忧郁的声音轻轻唱: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灯下的人在等……
我抬头看顾天明,他正在看我,挑起眉毛说:“就知道你找这首歌,呵呵,心有灵犀。”
我笑。然后把歌曲收藏。
在广播站的日子很充实,可以释放自己的心情,收集身边女生的小心思,网罗男生之间的趣闻趣事,随时随地记载,每天三十分钟的播报,足以让同学们精神放松,心情大好。
当然,月光倾城已不再播放,太多的人喜欢潘帅林俊杰飞轮海,我也只好随大众。
顾天明说:“小月,自从你加入广播站,我觉得自己都被你渲染得灵气四溢。”
“走大众路线而已,”我说,“站长你太抬举我了。”
“不要叫我站长,”他故意板起脸说,“多不习惯。”
“那你也不要叫我小月,”我冲他皱鼻子,说,“我更不习惯。”
他愣了一下,然后两人一起笑倒。
两人一起合作久了,脾气性格都会磨合得有些相似。毛毛说:“小月,我发现你最近开朗许多,都不像从前那样表情淡漠高高在上。”
“这样不好么?”我歪头问她。
“当然好。”她说,“只是我比从前孤单啦,你把时间都贴给了顾天明,不能够常常陪我。”
“傻丫头。”我环上她的肩,说,“周六陪你去逛街,行不?”
她终于咧开嘴笑,说,“行!如果叫上顾天明的话,我会更开心。”
可是顾天明没有时间,我打电话过去,他说:“林月,我要去乡下一趟,周末没有时间了啊。你和毛毛玩得开心些。”
“哦。”我怏怏的挂掉电话,无奈的对毛毛耸了耸肩。
“没关系。”毛毛说,“那就我们两人一起去吧。”
“好。”我说。
顾天明总是很忙,每次周末打电话找他商量广播站的修改方案,他总有充足的理由婉言拒绝。
我于是发誓此后再也不主动找他,毕竟,他有自己的私人空间。
5)
逛街的时候又经过天桥,我好奇的向角落张望,果真看到那个吉他少年。他靠在墙边,吉他斜挎在肩上,穿着和上次一样的衣服,将帽檐压低,轻声唱一首歌。
我和毛毛走过去,毛毛说:“又是他?这次我身上没有零钱了。”
“人家不需要你钱,”我说,“也许是个大学生呢。”
“那怎么会穿成这个样子?”毛毛好奇,拉我走近看个究竟。
还是看不到他的脸,我有些失望了,正想转身走,却忽然发现他手腕处一圈温润的红,那么眼熟?在哪里看到过?
过往的行人表情淡漠,神色匆匆,谁都没有留意角落里曾发生的任何故事。包括这个吉他少年,都不曾成为行人眼中的任何过往。
我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一只手镯,只好放弃思索,牵毛毛的手说:“很晚了,快回吧。”
他还在轻声唱,整首歌没有歌词。也许有可是我没有听清,只记得吉他的旋律,如流水般倾泻涌出,时而婉转,时而深沉。
我不懂音乐,如果我是伯乐,定视他为千里马。
可惜,他遇到的只是一个高二普通的小女生。
顾天明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叠资料,我随手拿起来翻看,却从里面飘出一张卡片,缓缓的落在地上,正面朝上。
映入眼帘的,是蓝色水笔写的:我顾天明喜欢林月。
我用力捂紧胸口,才不至于让自己晕眩。就当它是幻觉吧。对,顾天明怎么会喜欢林月?
顾天明从门外走进来,看到掉在地上的卡片,看到我,忽然间就有些不知所措。
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绕过他走出去,却被他伸手拦住,他说:“林月,我怎么敢向你表白,你那么优秀,灵气又聪慧,我不够资格。”
怎么会这样?我一直以为,是我不够资格。
那么,你的心思被我看到,是你故意的么?
6)
月朗星稀的夜空下,我和顾天明坐在天台边。他心血来潮,抱一把吉他唱歌给我听。
“喜欢什么歌?”他问我。
“就那首月光倾城吧。”我望着月亮,想起第一次听到这首歌,是在天桥下遇到的吉他少年弹唱。我转脸去看顾天明,发现他抱吉他的姿势和那个男生如出一辙,心里莫名的震惊了一下,但是很快就被顾天明的歌声吸引,他低着头轻声唱:……谁不知不觉叹息,叹那不知不觉年纪,谁还倾听一叶知秋的美丽……
我陶醉在这样温暖感动的气氛里,泪眼朦胧。顾天明说:“林月,你是个感情细腻心思柔软的善良女生,我想疼你一辈子。”
一辈子,多美好的诺言啊。
可是,这到底算不算承诺呢?有月亮和星星的见证,顾天明你是不是逃不掉了?
顾天明伸手环过我的肩,突然觉得手臂被硌了一下,转头去看,是一只粉红色手镯,镶在手腕处一圈温润的暖红。
我突然间心情大好,像是获得一个意义重大的秘密。
柔暖明亮的月光撒满人间,将顾天明的脸清晰的映在我面前,我盯着他看,说:“以防你突然离开,所以将你的样子印在脑子里打包,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。”
周末我迫不及待的跑去天桥,还好吉他少年还在,我跑过去,看着他一成不变的姿势,轻轻笑出声,我说:“顾天明。”
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顾天明每个周末都没有时间,是一直期待我将他认出么?
他缓缓抬起头,将帽子摘掉,我看到那张英俊帅气的脸,和顾天明的模样渐渐重叠一起。他冲我微笑,我跑过去,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。
顾天明说:“林月,我喜欢你。我顾天明喜欢你林月!”
我被巨大的幸福冲昏了头,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来个180度的大转弯,一切的转变快得让我措手不及。我怎么也无法想象,顾天明,突然就消失不见。
8)
校长只说,顾天明是被特别安排在学校插班的,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。
就这样消失不见。连找寻都丧失勇气。我知晓,如果一个人想走,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留给你找到他的方式。
毛毛说:“怎么说消失就消失?也太离奇了吧?”
我不愿去深想,只静静的等待结果。我相信终有一天会等到一个水落石出。
七月二十六日,我的十八岁生日。
那天收到从北京艺术学院寄来的快递,一封简短的信和一张CD。我迫不及待的去看右下角那个落款。
顾天明。
积藏多日的眼泪终于决堤,他终是记起还有林月这个人的存在。
林月:
见信佳。
请先原谅我欺骗了你,对不起。
我现在在北京艺术学院攻读导演系,老师要求我们每人自制一部MV。为此我辗转于各个学校之间,终是寻到你。
因为只有你,才是我要找的女生,充满灵气,善良而温和。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部MTV,算作一部小电影,送给你,作为十八岁的生日礼物。
小月,我们都还有彼此的事情要做,我们还要努力学习。如果有一天,我们再相见,我希望你还能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我。
认识你,不胜感激。
顾天明
我把CD打开来看,里面是我和顾天明相遇相识的每一个点滴。本是生活中的小细节,却被他做得美仑美奂,还有一字不差的对白。故事的结尾,他站在天桥下,紧紧的拥住我,说:我喜欢你。我顾天明喜欢你林月!
你给了MTV一个完美的结局,却无法给我一个完美的答复。
我拼命忍住眼睛里蓄满的泪水,努力的扬起头。如果可以再见你,我一定说,谢谢你,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。我很喜欢这部MTV。
因为,它有个完美的名字,叫做,月光倾城。